藩国宁静的夜

这是一个盛夏的傍晚，多日来的高温退却了些。

晚上7点多，天完全黑了下来。芳嫂一人在前屋房间里不知忙着什么，她已习惯将窗帘拉上。电视里的主持人不停的解说，也不知她听了没有。累了一天的新哥，默默独自坐在前堂屋里沉思着。一个偌大的老宅院里，眼下只有他们俩人住着。

新哥生在老宅、长在老宅70年了，此时的他坐在老滕椅上，环视着周围的一切。高高的堂屋房梁上挂下的电灯发出的光线，却被四周的老墙、老物件吸收了许多，让老堂屋显得有些昏暗，唯有中门前的一对汉白玉抱鼓石，与他对视着。流经岁月给抱鼓石给留下一些淡淡的黄色，然而它却能感知着两百多年来的人情冷暖。

早在四五年前，这个小镇上就拉开拆迁大幕。一张张镇政府落款的〈告拆迁户书〉，虽然没有盖上大红公章，却布向周围许多村庄农户的墙壁之上，众多纯朴村民相信政府，政府从来不会错！在村干部的宣传引导下，他们三三两两面的来到位于镇上的村委会行政大院，在村委会会议室的摄像头下，一张张空白表上签上自己的名字，按下自已鲜红的手印。表上有些什么内容，好多人都不明白。有的人不需要明白，反正自家已破损的老屋早该修了。有人脉的人，则幻想在此拆迁中能得到更多的利益。有的年轻人更觉得，能独住上与城里一样的高楼有何不好？还有的人，在半迷半惑中签下事后十分后悔的名字。几年后已过七旬的春后悔的说：“当时只想生产队里会有人欺人，大队不会、政府更不会欺人，早签早住新房子。”

然而也有凭着自己的聪明和勤劳能建起舒心小楼的人感到奇怪：没听说有什么国家工程，也没听说有新建项目，那些补偿标准距离自己建造小楼的标准差远了，难道仅凭什么也没说清楚的一纸公告，就要离开祖祖辈辈生活了几百年的老村子？放弃自己精心砌成的小楼，这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！这里依山傍水，是个山青水秀的江南老村落，是最好的家园，为什么要离开？越想明白，却越想越不明白，没人向他们讲清其中的缘由，为此他们看着、等着、守着，几年后就成了地方政府的“钉子户”！

局外人也不明白，这里的地方政府有何苦衷不能对他们讲个明白？为了拆迁工作的进程，只是无数次痛下决心“大战百天”，要在预定期限内结束，实际上却一次次不能如期完成，如今又一次处于“拔钉”的关键阶段。至此村里大约还有近十家钉子户，是政府眼里最难啃的骨头，却被钉子户自己戏称“维权精英”。紧挨着老宅南边是华家的楼房，就是其中的一户。

今年已七旬开外的华，原是北边隔壁赵家村人，个头高高的，脸盘方方的，皮肤白白的，时常喜欢与周围人闲谈白说。当过兵，复员后在煤矿工作，是见过世面的人。因招婿上门，在这个村子撑门立户，与妻子一家人共同奋斗，于九十年代建起一座三层约200多平方的小楼，退休后与儿子家生活在一起，就此平静地安度晚年。如今面对不明不白的拆迁，许多问题他也想弄清，因而没有随大流，就稀里糊涂的将楼房“协议”给村里，自然成为村里的“钉子户”。

傍晚时分，新哥到他家串门，见他家里里外外涌着不少人：村书记涛来自己文化程度不高了，副村长利与华在屋旁的小方桌上喝着酒，还有一些外村的人，有的认识，有的不认识，看得出来黑白两道的一些重要人物都来了。村子要一扫光，新也是钉子户。面对如此场面，新不想惹事，只与一些认识的人简单招呼几句回了家。

眼下这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老宅，祖上曾有五房人家，随着岁月的轮回，繁衍出许多家庭。有的人家早年就在外地创业发展，但也有好多人家抵不住拆迁洪流，陆陆续续将房产“协议”给村里。如今前后三进几十间房屋，只剩下他与老伴两人守着。此时，他独坐老宅堂屋大概会思索着眼前的一切，大概会想着自己该如何面对眼前所发生的一切？

其实，面对疾风暴雨般的拆迁，他无能为力。历经风雨的他深知，凭一已之力，与强大的拆迁洪流相抗，岂不是狂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？有着丰富阅历的他，也许能从这个家族祖辈们的经验中汲取着什么？不到最后时刻，他不会轻易放弃，更不会硬碰硬。也行他能凭着自己的智慧，能在这场搏奕中以最小的代价，取得最大的收益！

“笃、笃、笃……”突然一阵虽轻却急切的叩门声打破了他的沉思。

“哪个？”他警觉起来。

“是我，新。”

是华的声音，新赶紧起身，向前，打开大门。

华神色慌张地跨进门，新立即关上大门，随着“叭”的一声，堂屋的电灯灭了，眼力再好的人趴买来的是有价值的粉丝还好在门缝中向里张望，什么也看不清。

“今晚让我在这里躲一躲吧？”华急急拉着新说。

新心中一惊，没睬他。转身向后，三步作两步，越过高高的门槛，穿过一个大天井，来到位于老宅正中的大厅。华也紧随其后，跟了过来。大厅才是说话的地方，在这里没有任何外人可以听到他们的对话。

惊恐中的华，看着空荡荡的大厅，又对新说：“哪怕就在大厅里蹲一夜。”

“那怎么行？”理智中的新回答。

“你赶紧从后门跑？”新怕拆迁的人会追查到老宅。

“对、对、对”华连连点头。

“把白衬衫脱掉，打赤膊。白色过于显眼，外边草木长高了，肉色在夜光下不易被人察觉。”

“嗯”，华顺从地脱下衬衫，露出发福的肚子。

“悄悄沿着后塘边往山脚跟跑，不要走北边，那里有许多人围着平家。”

新傍晚在村里到处走了走，见平家门口停着许多小轿车和摩托车，看得出还有许多黑道上的人。虽然现在天已黑了，但那些人不会走，估计平家是他们今天要拔的钉子。新却不明白有着一定社会背景的华，怎成了现在这个样子？

原来，今天华为了平家的事，到镇里帮她说理了。为此，下午动迁小组就来到他家，他的亲朋好友们得知后也赶了过来。争论过程中，双方人马一言不合，黑道中有人动刀了，另一方也是刀把在手。突然有人顺手抄起屋角的一把弯刀飞了出去，幸而有人迅即一脚挡开，华见此大惊。今事全因他起，赶紧离开，走为上。只见他强做镇静，向对面的利笑了笑，借口出门方便一下，便从楼屋下的腰门出来，溜到老宅东墙脚下，悄悄叩响老宅大门。

见华脱了衣服，新带着华，又穿过一个天井，进入后堂屋，来到老宅后门前。搬开抵着后门的沉重桌椅，挪开粗壮的撑门杠，拔下长长的门栓，目送着华有些躬背的身影，速速向着玺山脚下的温泉方向走去，直至消失在半高的草木之中，才松了一口气，回到老宅。

不知新是否还会落坐到堂前那张滕椅上，还是在大厅里、天井中不断地度步。大厅旁有间带着阁楼的房间，曾是当年武工队长的秘密宿营地，新一定想得很多。他不敢留华，如追踪到老宅，不仅保不了华，自己必受迁连；即使不会追踪而来，华必竟已是七旬开外之人，受此惊吓，若在老宅发生意外，自己如何承担得了？从老宅步行到温泉，不足一支烟的功夫。此时，温泉灯光依然闪烁，不时可听到车鸣声响，正是温泉人多热闹时，非法之人还不敢公然绑架。到了那儿，会有更多逃脱机会。

新很聪明，在这个老宅里，这个村子里生活了一辈子，曾听过老宅里的族长、保长以至镇长讲过许许多多发生在村里、镇里，以至外面的故事，自己也亲身经历过各种搏奕。用自己的阅历，用自己的经验，眼下则需用更大的智慧，面对目前所遇到的一次最大搏奕！

看看，快10点了；听听声音，一片寂静。他打开大门，走了出去。华家大门紧锁着，门前空无一人。

年刚七旬的新，身材削瘦，腰杆依然笔直。他挺立在村子中央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机敏的双目环顾四周：偌大的一个村子，到处破墙倒壁，空不见人，却是草深木长。早年此时，家家户户门前都是纳凉的人；如今眼前，仿佛刚经历过一场战争。抬望星空，天还是那个天；回看大地，一片萧瑟换了样子！

新很无奈，回到老宅。今天结束了，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？！

共 2977 字 1 页 转到页 【编者按】在新农村建设的进程中，有人积极支持，有人随大流，也有人当了拆迁过程的钉子户。宁静的夜晚，发生了不宁静的事，就是华不愿意与做拆迁工作的人正面冲突，跑到新家去躲，老年人如何面对拆迁，是需要耐心解决的问题。基层干部应该多宣传政策，才能化解这些矛盾。【：鲁励】

2楼文友： 16:59:09 谢老师作评。

楼文友： 07:0 :40 拆迁过程中，拆迁户为什么会成为钉子户？这是个需要认真思索的问题。一味地靠压制，并非长久之计。 仰观天文，俯察地理，中观人间，揽经史子集，只为敷衍成一则小文。

回复 楼文友： 14:50:51 感谢您的分析！其实许多地方政府能真正做到依法拆迁，就会避免许多不必要事件的发生。